客车监控视频显示，售票员坐在副驾上清点钞票，老人坐在门边，只能看到脚。制图刘逸兴
华西都市报记者田雪皎张路延华西城市读本记者王瑶实习生谢娜
资阳市雁江区伍隍镇，距雁江区石岭镇石桥铺(当地小地名)不到10公里，“资阳至金带”的客车走这段路，正常情况下花费不到1小时。然而，7月20日，石岭镇两义村8组的78岁老人叶梓明乘坐这条线路的客车，两天后仍未回到家。
7月22日下午，老人的家人经过苦苦寻找，终于在数公里外的资中县骝马派出所得知了老人的下落，但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家人观看客运公司的监控视频后发现，客车行驶至石桥铺时，老人并未下车，而是坐到了终点站金带乡。老人一直未下车，直到客车从金带返回石桥铺时，他才在金带客运站附近下车，其尸体最终被骝马派出所找到。
上车/
老人的二女儿说
曾专门提醒售票员喊老人下车
7月19日，是叶梓明二女婿的58岁生日，叶梓明从石桥铺乘车到伍隍为二女婿庆贺。
20日早上8时许，二女儿叶秀清送父亲乘车回家，她拦下一辆“资阳—金带”的川M10523客车。父亲上车后，叶秀清花两元钱为父亲买了伍隍至石桥铺的车票。
“刚给钱，车就开走了，停留时间就10多秒。车上人很少，这一站只上了父亲一个人。”叶秀清说，女售票员收钱时，还埋怨她事先没把钱准备好，“说我掏钱太慢了。”
“我给售票员说，老人是在石桥铺下，让她帮忙喊一下。”叶秀清说，她说的时候，车门已经关闭，客车驶出，“我又在后面大喊了两声‘石桥铺’，客运公司提供的视频里面都听得到我的声音。”
客车开走后，叶秀清给大哥打了电话，“我告诉他们爸爸已经上车，让他们注意接。”
走失/
不到一小时路程
家人等了两天老人还没到家
20日上午9时许，叶梓明的大儿媳妇姚禹会没等到公公回来，“我想最迟10点应该到吧，可是等到10点还是没有踪影。”
眼看到了中午12点，老人仍未回来。“午饭都煮好了，老人还没到家，我们猜肯定出事了。”姚禹会说，一家人草草吃了点稀饭，赶紧到老人下车地点附近寻找。
在石桥铺周围寻找一番后，家人并未发现老人的身影。姚禹会通知了其他亲属，他们纷纷从成都等地赶回，“我们打印了200多张寻人启事，沿途张贴。”
但直到22日早上，仍没有老人的消息，家人前往石岭派出所报了警。
下车/
客车监控视频证实
老人坐过站返程时提前下车
报警后，叶梓明的家属想到了查看客车监控视频寻找线索，他们赶到资阳市恒达运业(集团)有限公司，公司调出当日的监控视频后，家人才发现老人坐到石桥铺时，并没有下车。
“售票员和司机没喊他下车，我们之前还再三叮嘱让他们提醒。”叶秀清情绪激动，“父亲坐到终点站金带后，一直在车内坐着没下车。”
没过多久，客车从金带发车返回资阳市区。“视频中，车子出站不到1公里，售票员一直要父亲重新买票，说不买票就下车。”叶秀清说，父亲没买金带至石桥铺的车票，在金带一个三岔路口下了车。
“我们赶到金带，在老爷子下车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小型超市。”叶梓明的幺女婿吴显德说，他们从超市老板口中得知，老人下车后，在超市门口坐了1小时左右，然后不知去向。
见面/
一路打探到派出所
殡仪馆见到老人冰冷的尸体
老人最后坐等的超市前是一个三岔路口，一条路通往金带客运站，一条路通往石岭镇，另一条去往内江市资中县骝马镇。
叶梓明的家人齐聚金带，从三岔路口向三个方向寻找。打听至骝马镇时，他们得知骝马派出所近日找到了一具老人尸体。
家人马上赶往骝马派出所，民警告诉他们，21日下午2时，他们接到报警，在骝马镇一个三岔路口发现一具老人尸体，当天傍晚6点，尸体被运至资中县殡仪馆。
家人赶往殡仪馆，发现尸体正是寻找多日的叶梓明。“他身上没带身份证，警察无法联系我们，但推测说是热死的。我们看了老人身上，确实没有外伤。”吴显德说。
“我们至今无法想象老人是怎么死的，20日那天气温将近35℃。”想起这一幕，叶梓明的幺儿媳妇罗地红开始哽咽，“司机和售票员这种做法，违背了做人的起码道德和良心，那么大岁数的老人，免费也应该载到目的地，气温那么高。”
家属质疑
售票员说返程要重新买票
不买就要我父亲下车
7月24日，叶梓明的家人再次到恒达运业公司讨说法，并拷贝了一段客车内的视频，视频记录了老人下车前的情景，“上车的视频，公司不让拷。”
视频显示时间为7月20日上午8时36分至9时04分，叶梓明出现在视频中大约是8时50分许，他坐在中车门边的位置，手持蒲扇轻轻摇着。此时，女售票员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，客车停靠在路边，她正忙着清点手上的零钞。随后有乘客上车，她起身到车尾售票。
视频中，老人一直在轻轻摇扇，未见他与售票员正面冲突，双方也未发生肢体冲突。
家属说，恒达公司提供的视频有声音，“售票员要我父亲买票，父亲说他买了到石桥铺的车票，售票员说返回要重新买票，不买就要他下车。”叶梓明的幺女婿吴显德说，9时04分后，老人就下车了。
司机回应
老人是自己下的车
他上车和下车都是好好的
川M10523客车隶属于资阳市恒达运业(集团)有限公司旗下的辉耀公司，当班司机李国中(音)、售票员罗成香(音)。24日，记者对话到了李国中，在他还原的当时情境里，“老人忘了在石桥铺下车，坐过站了，同时在返程途中拒绝补票。不是赶他下的车，是他自己下的车”。
辉耀公司王经理说，“家属闹到了总公司，我们找司机、售票员问了情况，我们并没有责任。”李国中也说，“(老人)上车好好的，下车也是好好的，我们要负啥子责任？”王经理说，“最合理的方式是让法院来裁决。”
22日家属曾来找过监控视频
24日下午5点半左右，记者拨通司机李国中电话时，他正在开车，而售票员罗成香在另一辆客车上，“我没有她手机号码。”
李国中说，“老人来坐车是20日，直到22日那天，他家属才找上门来，说老人走不见了，查了监控录像，坐的是我们这辆车。”
李国中说，22日过后，家属再也没来找过他们，直到23日才得知老人去世的消息。“公司(辉耀公司)找了我们，了解情况。”辉耀公司王经理随后证实了这一说法，“家属闹到了总公司，总公司派人向我们了解，我就找李国中他们问了相关情况。”
当时老人说“喊我买票我就下车”
“是个女子送那位老人来坐车的，从伍隍上车，到石岭镇石桥铺，车费2元，女子付的钱。”李国中说，“我也是看了监控才想起来，事情都过了几天，哪个记得到谁坐过车？”
李国中说，叶梓明本该在石桥铺下车，“一般到哪个地方，是乘客自己喊下车。到了石桥铺，他也没喊，坐过站了，一直到了终点站。”李国中说，老人到了终点站后，又准备重新“坐回来”，但没补票。
李国中回忆了当时场景，“车子发车了，售票员喊买票，他说‘我买了票的’，售票员说‘我还没开始卖票，你哪里买的票？’他就摸出车票给她看，售票员说，‘不对头，你买的是下来(伍隍到石桥铺)的票，不是上去(石桥铺到伍隍)的票’，老人说‘我不买票，喊我买票我就下车’，然后他就下车了。”
公司喊冤
我们觉得没有责任
希望交给法律去裁决
针对老人家属的指责，李国中和王经理都觉得有点委屈。“他(叶梓明)上车是好好的，下车是好好的，我们责任在哪里？”李国中反问。
王经理说，乘客上车不买票的情况不是首例，时不时都在发生。“如果实在没钱，确实可以送你；但如果有钱不买票，那不是故意么？毕竟运输公司不是慈善机构，如果每个人上车都不买票，公司怎么运营？”同时，他也有苦恼，“乘客是不是故意不买票，也不好辨别。”
“他们(死者家属)找了总公司，也找了我们，我也了解了情况，我们并没有责任。”王经理说，“我们能够理解家属的心情，但如果说要赔钱，赔多少？况且我们觉得没有责任，不如交给法律裁决，这样对谁都公平”。
警方说法
初步排除他杀可能
老人身上有100多元现金
24日下午，资中县骝马派出所所长林超介绍，21日下午2点左右，他们接到报警，称红豆沟村8组一小路旁发现一具老人尸体。随后，派出所民警和资中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、法医赶到现场，在对现场和尸体进行初步勘察后，老人尸体上无明显外伤，初步排除他杀可能。至于具体死因，需要经过尸检才能确定。
林超说，由于老人身上无身份证件，无法确认尸源，只好由骝马镇民政部门将尸体运至资中县殡仪馆。随后，民警对周边村民进行了询问，请他们前来辨别，但周边村民都说不认识死者。
林超还提到了一个细节：民警在死者身上发现了100多元现金，“有一张100元的，还有其他零钱。”
律师说法
子女有监护义务 客车方有提醒义务
“客车方按照规定要求乘客付钱买票，并将其运送到某一地点，老人如果因自己的原因坐过了站，要坐回去应该再付钱，这是常识和规定。”四川英济律师事务所陈逢逢律师说，“但在此事件中，乘客买了票，就与客车方形成了合约关系，该车如没有语音报站功能，售票员有义务提醒老人到站下车。如坐过站未下车，客车方也有义务将老人送回目的地。就该事件而言，客车方存在未提醒的过失，这和老人死亡无直接因果关系，但有间接影响，需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。这个责任多大，需要法院去裁决。”
“另外，即使没有买票，如果老人年事较高，或身上没钱，或天气炎热身体不好等，从情理上而言，现实生活中也有司乘人员免费送老人一程的情况。”陈律师说，“但这并非责任和义务，而是出于人情和道义上的关怀。”
陈律师同时指出，“子女对年迈父母有赡养义务，也有监护的义务。如果存在监护不到位的情况，子女要承担相应责任。”陈律师说，“具体到此事，子女有照顾不周的责任，但这种责任一般无法追究”。
医生观点
存在中暑猝死可能 潜在疾病也可致命
“中暑猝死的可能是有的，不知该老人是否有潜在疾病，如脑血栓、糖尿病、高血压等。”川大华西四院急诊科医生石林说，“事发时间段天气炎热，老人又在户外呆了那么久，如果加上劳累的话，给心肺增加了很大负担，再加之心情急躁，很可能会诱发(猝死)这样的事情。”
石林特别提醒老年人在太阳大的时候最好别出门，即使出门也要有防晒措施，比如打太阳伞等；同时不要过于劳累，在路上走累了或感觉太晒，可在路边的商店里避避暑，买点水喝，心态放平，不要太急躁；如有慢性疾病，应随身携带急救药，以防万一；夏天老年人还应多吃点清热解毒的食物，如绿豆、苦瓜之类。
记者手记
或许一句温情提醒就能避免悲剧发生
78岁老人死于非命，孰是孰非尚无定论。但事件背后，我们看到了客车售票员或驾驶员服务并不贴心，或许只要一句温情的提醒，悲剧就可避免。
无论衣食住行，顾客花钱买服务，服务提供者应尽起码的问候、提醒责任，而不能有意无意间忽略自己应尽的职责。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，这是传统美德，也是服务者应恪守的基本道德准则。
